二十四、
清河路远,一行人不敢在路上耽误,恐与蓝曦臣错过。但出发时间相近,到达清河也不过是前后脚。是以蓝曦臣刚叫人去将一切准备好,蓝忘机等人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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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成熟了?”
“嗯。”
蓝曦臣便吩咐人来将聂怀桑带去旁边的偏殿,接着自己则领他们去往已经收拾好的房间。
一行人穿过偏殿绕过回廊,到了一处隐蔽的房间。薛洋打量一下,周围都画上了聚灵阵,不多时,两具尸体被抬进来,他一看就笑了。
“原来这就是蓝宗主的方法。”
两具尸体,一大一小。一少年,一儿童。
这蓝曦臣想的竟与薛霖不谋而合,都想着把人从小带在身边教导。
“这已是最优解。”蓝曦臣坦然道。只有这样才能既不伤害聂家兄弟的情感又能让金光瑶复活。
“行吧。”薛洋耸耸肩,他倒是有点想看那家伙复活后发现自己变小了会是什么反应,一定很有趣。
复活没什么仪式,和他们那时不一样,只要将尸体摆入符阵之中,再将果子塞入口中即可。
薛洋没自己动手,而是指挥宋子琛去干。宋子琛斜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故意使唤他的,但眼下情况紧急,等待会儿再跟他细算。
果子入口,没一会儿功夫就起了效用。最先有反应的是聂明玦,只见一道红光从喉咙流入心室,再从心室流向四肢,如同血液一般在周身流淌过后再次流回心脏。
那具尸体属于聂家一个旁系子弟,他在夜猎之中失手死于妖兽之口,尽管身体各处伤口做过一些处理,但胸前仍有凹陷下去的大洞。而此时,断裂缺损的骨骼重新生长,支撑起上面新生的皮肤,不断有淤血从身体里涌出。
而金光瑶那边却是非常安静,只是流出一些黑绿色的粘稠液体。这孩子是生病遇到庸医吃错了药才死的,因而融合的过程没有聂明玦那般血腥。
“等个七天七夜就好了。“薛洋看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抱怨道,“我好饿,也没口茶喝,你们也太不会招待客人了。还有我今晚睡哪?房间准备好了吗?我晚上要吃鱼的。”
“你倒是会享受。”魏无羡失笑道。
“不然呢?我想走难道你们还会答应不成?”
“起码要拿出解药才会放你走。”魏无羡提醒道。
“啧。麻烦。”薛洋看蓝曦臣,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些,“有些注意事项要和你说。”
蓝曦臣不疑有他,向前走了几步,冷不了被他用藤蔓缠住手腕。
众人一惊,但看宋子琛神色无虞,便知没有任何危险。却见蓝曦臣神色逐渐凝重,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等拿到种子更是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薛洋咧嘴一笑,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事情未了,几人只得暂且在清河住下,好在蓝曦臣已经提前吩咐,一应食宿都已备好。薛洋本就是留下来看热闹的,因而吃吃喝喝毫无心理负担,但蓝曦臣那边的进展却不大顺利。
因为解毒需要用到热水,蓝曦臣便将聂怀桑带去只有聂家宗主才能使用的温泉浴室。
浴室虽大,但摆设却极为古朴。聂怀桑当了宗主之后曾经有段时间往里添过一些摆设,但现在却都找不见了,不知那时的举动是不是为了迷惑金光瑶。
蓝曦臣深深叹了口气。他不是傻,观音庙之后虽然经常闭关不问世事,但他也知晓如今的聂怀桑犹如利剑出鞘一般,丝毫不掩其锋芒,可见之前种种懦弱胆小俱是伪装。
是因为他么?因为他对金光瑶的信任和毫不怀疑,所以即便怀桑心存疑惑想要报仇,也绝不会对自己吐露半分。是他将怀桑变成如今这副心机深沉的模样。他本是他在大哥死后最应该去信赖和依靠的人啊。
他对不起聂家兄弟,也对不起金光瑶。若当初听了大哥的话对金光瑶严加管教引他入正途,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闭关这段时日他总是忍不住这么想,想到差点就要走火入魔。这是他最大的心结。所以当得知可以将大哥他们复活时他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
复活金光瑶并非是还念着旧情,只是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无法做任何的弥补,但至少人活了过来一切都还有补救的可能。如果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该多好。
蓝曦臣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准备解毒。他先将聂怀桑放在一旁的软榻上,接着屏退众人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待四周落下禁制确定没人在场之后,他上前脱下怀桑的衣物,只留一条亵裤。
眼前人的情况并不太好,因为妖毒半边身子已经绿到发黑,看着实在骇人。蓝曦臣除去自己身上衣衫,将聂怀桑拦腰抱起,缓缓进入水中。
温泉水稍稍有些烫,但这种温度对解毒来说刚刚好。蓝曦臣将人放在岸边,让他能够背靠青石坐立水中,接着深吸一口气,将种子放入自己口中,随即立刻运转灵力催化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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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此时也恢复了理智,稍稍退开些距离,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却说不出来。
他低头看向聂怀桑,怀中人因为疼痛不住发抖,却仍克制着自己不要乱动,乖乖的一团不哭不闹,看着十分可怜。心上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有些怔住。
“曦臣哥哥?”
怀中人轻轻唤了一声,蓝曦臣身子一震,几分惊喜从心底涌出。
有多久没听他这么喊过自己了?似乎从观音庙后,两人再见面时,便已全然不复往日亲昵,只剩下一句冰冷的“蓝宗主”。
那毫无温度的话语仿佛利刃般将他们分割开来,同时也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道口子。
他知道怀桑在责怪他甚至是恨着他,只是这恨意过去一直被藏了起来,因而他毫无察觉。但现在,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原谅了他?
蓝曦臣在他耳边柔声安慰着,原本托着他后脑的手改为轻轻抚摸。
灵气的抚慰让聂怀桑整个人都非常舒服,不自觉地运动自身灵气,跟着蓝曦臣运转。
两人的双手慢慢交织在一起,掌心对着掌心,灵力在他们体内循环往复,冲刷着体内经络,将毒素一点点排出。
这滋味实在是过于美妙。聂怀桑并未与人如此这般过,虽眼下之事并不是真正的合体双修,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只是刚一开口他整个人便清醒过来,顿时尴尬非常,心虚般地转移开视线,拼命想要忍住身体羞人的反应。
只是越想要隐藏身体就越是敏感,不多时整个人便如同下了滚水的虾子一般,从头红到了脚。
“怀桑,放松一些,不用在意这个。”蓝曦臣开解道。怀桑的反应让他都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可又觉得眼前人很可爱,孩子气的可爱。“只是解毒的正常步骤,不用害羞。”
“我没有。”聂怀桑小声反驳一句,随即直起身子,像是要向他证明。蓝曦臣轻笑一声,没再继续逗他。
灵力循环往复,在他二人体内走上七七四十九个大周天九九八十一个小周天,这毒素才算完全排净,而时间早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毒素排净后聂怀桑身体不住发软,差点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是蓝曦臣半扶半抱将他带出浴池,不然他差点就摔在石头上原地去世。
聂怀桑四肢绵软如卧棉花,眼皮也沉甸甸地睁不开,丹田处热乎乎的仿佛有一团火焰在跳动,整个人都乏力非常,但却仍旧努力睁开眼睛不肯睡去。
蓝曦臣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安抚性地捏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大哥那边有我,这次一定会将大哥带回来。”
聂怀桑扫了他一眼,从鼻子间发出一声轻哼,还未说些什么便彻底睡了过去。
蓝曦臣不由得失笑,将他用干净的毛巾整个裹了起来,把人带去旁边的侧殿休息。
二十五、
蓝曦臣换好衣服,走出去问了一下,才知道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
蓝忘机见他眼下青黑,知是解毒耗费心神,因而叫他先去小憩修整一番,聂明玦这边有他看着就行。
蓝曦臣本想留下,但蓝忘机态度坚决。见此魏无羡道:“怀桑刚解完毒,后续可能还需要巩固,蓝大哥你守着怀桑便是。这边有我们两个。再说薛洋也不往这边来,不用担心会出事。”
他们守在这里不过是担心薛洋会做手脚,但这些天来薛洋除了折腾宋子琛和景蓝仪他们几个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举动。
蓝曦臣便不再推辞,转身回去休息。只是这次却没有去往自己一贯住的客院,而是脚下一转去了怀桑的寝殿。
解毒消耗巨大,蓝曦臣这一觉就睡了两天两夜,才彻底恢复精神。不止是身体上的恢复,他感觉自己精神上的重担也在一点点地消失,他看了看怀里仍旧熟睡的怀桑,伸出手在他体内探查一番,只是这一探眉头却忍不住微微皱起。
不对劲,有点奇怪。
不,是很奇怪!
蓝曦臣疑心是自己搞错了,握着聂怀桑的手腕研究半天,越研究越迷茫。有什么东西在聂怀桑体内一起一伏如同呼吸一般,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异常。
这情况着实是有些诡异了。蓝曦臣急忙穿上衣服去找薛洋,怕怀桑再出些什么意外。
薛洋此时刚从山下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而他身后几个人却一个比一个疲惫。
看着薛洋不作恶这事实在是太累了,这人,看见包子要吃包子,看见火烧要吃火烧,胡辣汤要吃,糖人要吃,炒瓜子要吃,就连那酸味十足的浆面条也要来上一碗尝尝味道。偏偏吃饭还不老实,那个嘴损得,一边吃一边嫌弃,差点没把老板气得跳起来暴揍他。
啊,宋道长,您真的辛苦了。
蓝景仪等人对宋子琛投去无限同情的目光,在看到自家宗主之后犹如解脱一般放下手中东西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薛洋啧啧几声,对蓝曦臣道:“你们蓝家人不最讲究规矩礼仪了吗?你看看,这跑得,姿态全无啊。”
话里话外透着蓝曦臣不会管教的意思。
宋子琛斜睨了他一眼,心想你自己有多难伺候自己不知道?蓝景仪几个能忍到现在才逃已经是教养极好了。
蓝曦臣没理会他话中的阴阳怪气,只急急问道:“怀桑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他……”
薛洋一听登时来了精神,不等蓝曦臣说话抢先回答道:“是不是丹田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吸一样?”
“对,对,就是这样。”
“啊哈哈,没事,不是什么大毛病。”薛洋没忍住发出一阵大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很正常,妖毒这种东西对于常人来说是毒药,但对那颗拿来解毒的种子却是养分。你先前把种子运化渡给了他,这是种子在帮他吸收体内残毒,转化为灵力的正常表现。不用太过担心。”
蓝曦臣听了不由得放下心来,但一旁收拾东西的宋子琛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说实话,从薛洋乖乖给出解药那一刻开始,宋子琛都觉得一切像是什么阴谋。薛洋会这么好心?以他的了解,薛洋肯定会在种子上做什么手脚,等金光瑶复活后再杀聂家满门。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也要想方设法地报复。
但怪就怪在,从种子出现到让人服下,薛洋都没自己经手。是他喂聂明玦和金光瑶服下种子,也是蓝曦臣从他手中接过种子喂给聂怀桑。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机会可以给薛洋动手脚。没有奇怪之处才是最奇怪的。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他这心里不知怎地,就是十分不安。
时间一晃便到了七日之后,而聂怀桑此时也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守在一旁的蓝曦臣忙问他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聂怀桑运转灵力在体内走上一圈,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不舒服,反而因为灵力冲刷,经脉扩宽,再没有以往的那种滞涩感。
难怪那么多人想找个道侣一起双修。想到聂怀桑脸上不由得一红,忙正色道:“我没事,我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情况很好,忘机守在那边,刚还派人来传口信说是一切正常。”
“那就好。”聂怀桑拢了拢头发,起身穿上鞋子,想过去看一看。只是他睡的时间太久,手脚还是软的,这一起来差点跌倒,好在蓝曦臣及时扶了一把。聂怀桑自觉尴尬,匆匆道了声谢便去侧边厢房洗漱。
蓝曦臣默默摇头,看来怀桑心中对他仍有芥蒂。
聂怀桑往脸上泼了一些冷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难道是因为毒刚解所以神智有些不清?真是疯了才会想到那边去。
他怎么会对蓝曦臣有异样的感觉?且不说他本人不好男色,没有分桃断袖之癖,就算是喜欢男人也断然不会往蓝曦臣身上想。
他幽幽叹口气,看向水中的自己。他是恨过蓝曦臣的,甚至比恨金光瑶还要恨他。
有什么好恨的呢?他自己也不清楚,罪魁祸首不是蓝曦臣,杀死大哥的也不是蓝曦臣,虽然清心诀乱魄抄都来自于蓝家,但聂怀桑自己也知道,就算没有这一茬金光瑶还是有别的方法除掉大哥。光明磊落却被坑害陷入不义的人是蓝曦臣,又有什么好去责怪他的?
但他就是恨着他。恨他对金光瑶全然信任,恨他明明证据摆在眼前却不愿相信。
聂家,他大哥与他蓝曦臣也算是自幼相识,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怎么十几二十年的情义却都抵不过一个金光瑶?
是他让他在最开始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是他让他苦心谋划十数年才最终想到办法扳倒金光瑶。
他既然在一开始没有选择相信他,那么往后也不需要他来伸出援手。
他聂怀桑自己可以撑起整个聂家,不用谁来补偿他。
聂家与蓝家,便是到此为止了吧。
收拾好心情,聂怀桑洗漱更衣,将头发随意挽好便走了出去。蓝曦臣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态度重新变得冷淡起来,心中不觉有几分失落和惆怅,但因大事当前仍旧打起精神领他去见聂明玦。
复活的过程比想象中要简单许多,只要摆在那里就好。两具尸体上的破损和病痛均已痊愈,就连相貌也同聂明玦和金光瑶越来越像。
第四天时身体各处有了温度,第六天心脏开始跳动,等到了第七天便已与常人无异。
聂怀桑到场时薛洋不在此处,听手下汇报是上午玩累了在睡午觉。他听了简直恨得牙根发痒,他中毒备受折磨,那厮却吃好喝好玩好,这账他暂且记下了。
正想着,只见聂明玦周身骤然亮起一阵红光,那光芒如有实质,如纱一般将他包裹,紧接着向心脏奔涌而去。
众人不由得捏起把汗,生怕出什么问题。但很快,聂明玦便睁开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
“嘶——”聂明玦扶着额头发出一声痛呼,“我这是怎么了?”
“大哥!”聂怀桑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哥,你,你还记得我吗?”
“好端端的问这么蠢的问题做什么?”聂明玦道,抬眼扫了一圈,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你……”
蓝曦臣拦住了聂怀桑,试探着问道:“大哥你记得自己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吗?”
聂怀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只见聂明玦摇摇头,道:“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刀灵失控,我好像非常愤怒要去砍什么人,之后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
果然,聂明玦的记忆只到他身死这里,全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害死练成凶尸失败最后还被分尸抛至数地。众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蓝曦臣先开口。
“此事说来话长,大哥暂且移步侧厅,听我们慢慢说。”
聂明玦心中有些奇怪,到底为什么大家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难不成他已经死过一遭了?
但等坐在侧厅从头听到了尾,才发现事情比自己想得要更复杂,他死了一次又活了,魏无羡死了也活了,刚才躺在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居然是死去的金光瑶,他也活了。还有薛洋和宋岚宋道长,居然也是死了又活了。
这,这可真是……阎王知道这件事吗?
聂明玦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十分复杂,还有点想笑。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从方才就坐在自己身边强忍眼泪的弟弟,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轻叹一声没再说下去。若是从前,只怕怀桑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会扑上来痛哭流涕,现在却硬生生忍了这么久。
想来这些年来怀桑承受了太多太多,聂家那群人本来就不是省心的,金光瑶,嘴甜心苦肯定没少在背地里下绊子,怀桑能走到现在绝非易事。就是哭一下也没关系。他已经回来了,不会再叫怀桑孤立无援。
聂明玦想要说些什么,面上神色忽然一凛,随即起身奔向隔壁,众人忙跟了上去。
蓝曦臣看聂怀桑好像有些不舒服,特意落后几步走在他身侧,想要扶着他,不想聂怀桑略一点头便侧身避过,同他保持着距离。蓝曦臣微微一怔,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默默走在他身后。
他们一大帮人一股脑地跑进隔壁,倒把正在和金光瑶叙旧的薛洋吓了一跳,宋子琛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金光瑶微微一笑,挑衅般地看向聂明玦。
“怎么?怕我逃跑?”
“哼,你就是想跑也跑不掉。”聂明玦确实想出手,但身体里似乎有某些禁锢紧紧束缚着他。“你这朋友倒是讲义气。”
“过奖过奖。”薛洋嘻嘻笑道,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他老早就想看金光瑶跟聂明玦对上了。
聂怀桑心中不解,便小声问聂明玦是何意。聂明玦一指薛洋,冷声道:“这要问他了。”
薛洋抱着手臂歪头一笑,“倒也不是我做了什么。来自于木头的果实都等同于被标记了,彼此之间不能残杀,即便是你想将他碎尸万段,也伤不到他分毫。更何况你和他,你们两个本就是同一棵树生长出来的,联系要更为紧密,同根而生,一损俱损。你若杀了他,自己也会死。你不能伤害他,他也不能伤害你。”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聂怀桑一眼。
宋子琛还是第一次听说,惊讶于薛霖将这些信息都留给了薛洋知道,却对他只字未提。
聂怀桑闻言神色未变,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一阵恶心顶了上来。那恶心来得迅速而猛烈,他还来不及吞咽便已捂着嘴干呕起来。
蓝曦臣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他手腕,“毒没解吗?我看看。”
这一把脉,脸色却变得极为古怪,好半天都没说话。
因为怕转生出问题,左右厢房早有几位大夫在旁候着,此时得了消息都赶过来给聂怀桑看诊,只是看完后大家都是脸色古怪,好半天没说话。
聂怀桑捂着嘴难受得不行,还以为自己怎么了,登时悲从中来,颤声道:“我这是这么了?各位但说无妨。”
几位老大夫和蓝曦臣相互对视一眼,完全可以确定自己把的脉象没有出错,因而异口同声道:“是喜脉。”
聂怀桑:“?哈?????”
他个大男人,怎么就有喜了呢?
二十六、
几位大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大男人把出喜脉,若说是小学徒不会把脉给人把错了倒也情有可原,但他们几个行医十数年再怎么实力有限也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啊!更何况,没看那蓝宗主也一脸茫然吗?没理由啊!
蓝曦臣的脑子完全是懵的,他方才不仅仅是把脉,更是用灵力探查了一遍怀桑的身体,并在他的身体里确实发现了一阵心跳的鼓动。而且还不像是刚刚怀上的样子,这孩子的脉象少说得有三四个月。但怀桑?有喜?三四个月??
聂怀桑却是忽然想明白了,猛地抬头看向躲在人群后面看热闹的薛洋,目光极为锐利,全然不似众人印象之中的那个怂包。
“是你,你是故意要我中毒又是故意用那种子为我解毒。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不打算装了?”薛洋慢悠悠地往嘴里扔了一颗糖,丝毫没有诡计被拆穿的慌乱,“我怎么会让你好过呢?我原本是想杀你的。不过,如果有比杀了你更能叫你痛苦的,我何乐而不为呢?”
“你!”
“接下来的我要说的,想必你不想被人知道吧?聂宗主?”
聂怀桑一噎,的确,薛洋会说出什么来完全不可控。虽然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能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没必要搞得自己更难堪。因而强打精神,拉着薛洋往门外走。
蓝曦臣终究是不太放心,而且他总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的事,所以向聂明玦点点头,悄悄跟了上去。
聂怀桑与薛洋二人走至回廊之下,见四下无人便冷笑一声将他放开,自己则坐到一旁。
薛洋看他这不得不向自己低头的屈辱模样身心都非常愉悦,因而抱着臂膀欣赏了一阵,只把人看得不耐烦了才开口。
“你知道,人心是不可控的。”
聂怀桑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
薛洋却是笑了,虎牙在下嘴唇轻轻点了几下,悠悠道:“我没想到你真能怀孕。解毒的步骤都没问题,但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
“帮你解毒的人对你动了情。”
躲在暗处的蓝曦臣一惊,瞬间想到那时差点失控的事,登时有些喘不过气。是他害的?
薛洋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接下来你会很难受,必须和蓝曦臣以双修之法运转灵气,不然种子会吞噬掉金丹,你身体受损严重,会死的。”他嘻嘻笑着,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要毒,“放轻松些,我原本是想毒死你的。你想活下去,应该知道怎么做。”
“你故意做这些,是想要慢慢折辱我?”聂怀桑恨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冲上去咬死他。但正像他说的,他体内有什么在束缚着他。
“受些折辱能保下一条命,你该高兴才是。”薛洋咧嘴一笑,目光向蓝曦臣藏身的地方扫了一下,眨了眨眼,蹦跳着走了。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他可真是太期待了。
聂怀桑颓然依靠在柱子上,没想到居然会被算计,这薛洋果然极其狡猾难缠,当初他也不愿直接与他对上,只是在背后引导魏无羡等人去往义城。
他是故意的,因为薛洋,大哥与金光瑶撕破了脸,这笔账他一直想讨回来,后面的事情虽然发展曲折,但大体上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薛洋被斩一臂,再无活命的可能。
但就是这个本该丧命的薛洋,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说的对,人心是不可控的。
他应该怎么做?他要怎么做?继续算计别人吗?
聂怀桑心中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恶心的感觉上来,他捂着嘴不住干呕,手掌贴在小腹之上,竟能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波动。
他怀孕了?他的肚子里怀着蓝曦臣的孩子?
怎么可能!聂家才刚刚走入正轨,而他也有了属意的家族去联姻,没想到还没等他去提,这孩子倒先来了。
聂怀桑又坐了一阵,等那阵恶心过去才缓慢起身。
不远处蓝曦臣就站在回廊的另一侧等着他过去,目光之中既有期盼欣喜,也有自责难过,但更多的是温柔坚定。
聂怀桑望着他,微微笑了笑,接着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算了吧,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
即便蓝曦臣在知晓真相之后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帮助他,可他不愿再欠着他什么了。
人死复生,重回起点,他们已经是互不相欠。
他知道,若是转身他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何必要蓝曦臣为了道义出于愧疚,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算了吧,即便是卑鄙的手段,也应该是他来使。
薛洋那边已经走了回去,他挑了挑眉,将屋内众人脸上神情收入眼中,却径直走到金光瑶面前,抬手比了一下,“哟,小矮子。”
金光瑶站起来微微一笑,将脊背挺得笔直,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去。
“我比你高,而且我现在六岁,你七岁。小矮子。”
薛洋一呲虎牙,恶狠狠道:“打你啊!”
金光瑶丝毫不服输,连声喊道:“我比你高,我就是比你高!”
“我家老宋比你高。一米九呢!”
“一米九怎么了?聂明玦比他高,一米一九一!”
“他又不是你家的!”
“宋道长也不是你家的啊!”
“那是我孩子的父亲!”
“聂明玦也是呃???啥?????”金光瑶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憋过去。等反应过来不禁怒从心头起,恶狠狠地瞪着宋子琛,“你俩有个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宋道长!你知道养他有多艰难吗?”
宋子琛回忆了一下这几天水深火热的生活,重重点了几下头。
薛洋却不高兴了,一甩金光瑶的手放弃跟他叙旧的念头,不耐烦道:“行了,这儿暂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闻言,聂明玦斜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薛洋做个鬼脸,机灵地躲闪到宋子琛身后。
宋子琛知他挂念薛霖,因而解释道:“我们需要找一个灵气充足的地方,将薛霖的种子种下去。那孩子对我们有大恩,断不可抛下不管。等到种子发芽确实无事后,我们会回来的。”
“孩子居然是跟那小混球姓。”金光瑶小声嘟囔一句,眼珠一转,抬脚就想往薛洋那跑。要他留下来天天对着聂明玦,那还不如立刻杀了他。
他动作快,可聂明玦比他更快。
他这脚迈出去还没落地,领子就被聂明玦给揪住了。
“我管不了他,但我管得了你,走,回去跟我念四书五经,还有每天都要背一遍三字经,你的思想问题很大,我这次一定要给你掰正。”
金光瑶嗷嗷乱叫:“放开我!我早就想说!你的教育方法有问题!让我说!放开我!固执!倔脾气!又暴躁!哪个人会愿意听你这老古董说教!!”
“我老古董?行,明天给我早起练刀,不愿意听说教就动起来。”
“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金光瑶简直秒怂。
薛洋哈哈大笑,宋子琛却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宋道长,你们这就要走了吗?”蓝景仪是生怕薛洋他要再多呆几天,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宋子琛看了眼天色,微微摇摇头,“明天一早再出发。”
薛洋有些想留下来看戏,但想了想,戏什么时候都能看,还是木头的事情比较重要,也不差这几天。
商议好后,两人便回房收拾起了行李。别看只呆了七天,东西可不少,大多数都是薛洋买的零食玩具。
宋子琛对此虽有微词,但想到他七岁之时便已断指深陷仇恨,也就没说什么。不过,聂明玦倒是给他指了一条如何管教薛洋的路。
他二人刚收拾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蓝思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薛兄弟,宋道长,方便我进来吗?”
“他来做什么?”薛洋嘟囔一句,拿着自己没吃完的云片糕坐到一旁慢慢啃了起来。宋子琛摇摇头,过去将门打开。
“可是有事?方才便见你欲言又止。”
“确有一事相求。”蓝思追深吸一口气,一撩袍子单膝跪了下去,“求将种子予我一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薛洋一挑眉,感到十分意外:“你要种子做什么?”
“为我……一个朋友。”蓝思追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凶尸之事有违天道,故而永世不得入轮回。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以这种模样活着,况且只要他存在一天,就有人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世人都想知道鬼将军是如何练制而成,就连薛洋自己也不例外,而且真被他给研究出来了。宋道长之事有心人自然知道,这有一有二,自然可以有三有四。所以温宁的处境并不乐观。总有居心不良的人企图抓捕他。
他一说凶尸薛洋就懂了,啧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是觉得就这么毁了鬼将军实在是暴殄天物,那么厉害的杀人武器还不如给他呢。但这事姓宋的铁定不会同意。他看宋子琛已经解开袋子要将种子交出去,连忙开口阻止。
“我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以为我了做什么手脚。”他瞪了眼宋子琛,真是很讨厌他拿自己的东西送人情,“你听好,这种子种下去会有什么结果我也不清楚。金光瑶那时毫无自我意识,所以种子是直接破坏身体,吸收灵魂。我和他是死了之后重塑肉身。但温宁是有意识的,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即便能转生,那个过程也会十分痛苦。还有一点,活人是不能吃种子的,不信你看聂怀桑。”
蓝思追连连点头,很用心地将这一切都记下。
“还有,我这人从不白帮忙,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我必会讨回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蓝思追毫不犹豫答应了,“但不可以违背道义也不可违背我的本心。”
“啧,要求真多,走走走,拿了东西就快走。”
蓝思追再三谢过,拿着东西便告辞了。
宋子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又看向嚷着吃晚饭的薛洋,忍不住问道:“你打算要他做什么?”
“没想好,这事以后再说。我好饿啊,怎么还不开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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